绘花，要如何落笔……先画枝干，再绘花。绿叶在最后点下，按照这个顺序，一切井井有条。
执笔人望着铺开的纸，舔饱墨的笔坠下，简单抖动了一下手腕，漆黑的墨便化成了漆黑的枝。画家将笔放下，抱着胸望着，枝干已成，在洁白的画纸上看着，突兀又孤独。
开头总是如此，但画家的手已伸向颜料……他要的是最红最艳的颜料，画在那枝头，一定如盛放的樱群般华美。
画室的门在这时候被推开，踏入其中的是个高大壮实的男人。男人穿着棕红的大衣，领子敞着，露出钢板样的胸膛。男人大步从挂在墙壁上的画作前跨过……先是遮住了在桃枝上垂首的麻雀，又阻断了大雁归南的队伍……这粗壮的男人闯入这风雅的气氛，就像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。
空气变得燥热起来了，画家将笔置下。二人相视，却不说话，直到闯入的男人将双拳抱在胸前，深深的将腰杆弯下。
“一切如安排进行，”男人声如洪雷，悬在墙上的薄薄画纸被震得唰唰作响，“手下的都等得不耐烦了，大当家，该走下一步了！”
画家笑了，望向铺开的画纸……颜料已被送来，他仿佛能看到繁樱盛放。
画家绕过画桌，扶着男人的肩膀让他站直。忽有一阵冷风从敞开的门外卷进来，随着一阵女孩儿的啼哭。画家走向门外，弯腰捡起一枚枯叶。
“这冬还不够冷……”画家将叶梗拈在指间，搓动手指令叶片旋转，“莲实在哭什么？”
“不懂。”男人跟在画家身后，端端正正的站着，“我来的时候就已在哭了，可能是脚趾撞到衣柜了吧？”
“除了她出生的那时刻，我还没听那姑娘哭过。”画家将叶片揉碎，让碎屑随着风散落，“今天能听到，是吉兆。”
“听人哭也是吉兆吗？”
“干大事前，一切都是吉兆。”画家笑了，背着手往庭院跨去，“魏，今天几号？”
“还有三小时就元旦了。”被称呼魏的男人跟上，从怀里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，“大当家，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？”
“去哄我女儿吧。”大当家仰头看向天空，厚厚的云层正笼着天，看不见月亮，看不见星星……“过了0点，一切按布置进行。”大当家转过身，拍了拍魏的肩膀，“你该大显身手了。”
“绝不让你失望。”魏笑了，也拍了拍画家的肩膀。
两个男人对视而笑，因为他们正看着同一张图景……看着那孤零零的枝头绽出花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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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简直像是在看画。”大当家从一排排武器间穿过，“漆黑冰冷，不似油彩，而是水墨。”
“水墨柔美，又怎和这些铁疙瘩相似？”跟着大当家的是一名道士打扮的高瘦男人，他的手藏在长长的袖管里，轻敲了敲手边的枪械。
“水墨也能冷峻，全只在画图人。”大当家顺手从笼在一起的武士刀中抽出一把，拔出刃来迎在光上，“硬起来，不亚于此刀之锋。”
“方呀，我曾听说，大师做的武士刀，连高压水刀也没法伤到它的锋利，你觉得这是真是假？”大当家欣赏着刀刃，跨过半截尸体。
“我没听说过这说法。”方挑了挑眉头，“我只听过，武士刀因为刃薄，所以容易坏，砍上三五个左右，就不合用了。”道士说这话的时候，脚下传来了噗嗤的一声轻响，他顿了顿，继续跟着大当家往仓库里头走，“我踩到了一个人的肠。”
“嫌脏吗？”大当家笑了，将挡在脚边的半个下巴踢开到一边，“还是嫌不吉？”
“我不相信什么吉凶。”
“道士不信吉凶？”
“我不是道士。”方回答，“我是杀手。”
“我信。”大当家将刀纳入鞘，挂在腰间，“大事已成，现在，什么都是凶兆。”
“我懂。”方背着手，说话间，他们已来到了仓库的中间。清出了一块空地来，守这仓库的人的尸体，便随意的被堆在那里……在一堆武器当间，被围着一堆尸体，这场面看上去像一副讽刺漫画。
“成事前，要勇。成事后，要怂。”方越过大当家，走到一名正在拖拽尸体的手下边上，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，示意他将那具尸体放下。
手下点点头，拽着那尸体的双手，背朝上摆在二人面前，然后就这么弓着身子退到武器中间，去拖另一具了。
方惦着脚，用脚尖将那具尸体翻过来……这尸体是一个女性，看起来还颇年轻。女性的脸庞已扭曲的不成样子，瞪视着前方，像是在望着什么怪物。
“老大你看。”方冲大当家招招手，“这女人你该见过的，就是那胖子的秘书。”
“她死得不轻松。”大当家望着那尸体，“一看便是你下的手。”
“她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。”方点点头，“我是说，她的能力出乎我的意料。本来她可以死得舒服些的。”
“我记得她和苏差不多大小，”大当家点点头，用脚跟抵着尸体的肩膀，将她翻过去，“也差不多漂亮。”
“苏可比她老得多了。”方笑了出来。
“嘘，”大当家做了个安静的手势，“这话要让苏听到，你这铁嘴怕是得被撕下来。”
“也比她漂亮得多。”方嘴角抖动了一下，补充了一句。
“说到这个，苏那边怎么样？”
“十分钟前给我发了信，说料理已出锅。”方将双手抱在胸前，微微鞠了一个躬，“我想，大事已成。”
花开了。大当家的嘴角越发的往上弯曲了。
“倒是魏大哥那头现在还没有消息，大哥处理的还是最难啃的一块，我想是不是该支援一下……”方从衣袖里窥视着大当家的表情，但那男人已转身向外走，只留给他一个背影。
“你留在这里守好。”大当家边走边说，“别忘了，他从来都是战无不胜。”
“说的是。”方将腰弯得更深了些。
大当家走向仓库门口，却在半路上停下来。
“方，现在几点？”
“元旦已过半日。”方从袖管里掏出手机，直起了身子。
“听说樱花绚烂美丽，你可曾见过？”大当家的手指从那些冰冷的铁块上划过，落在刀柄上。
“樱花漂亮，我国的桃花可也不错。”道士笑了，“我更爱桃花一些。”
“那就等着看吧。”大当家大步走出门外，“花就要开了。”
两个男人都大声的笑了出来，一个声大，一个声小。
因为他们正望着两幅不同的图景……一幅樱花烂漫，一幅桃花夭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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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当家坐在椅子上，旋转着身子。
他用脚后跟嗑在地毯上停住，透过宽阔的落地窗，俯视这沉思七彩斑斓的夜景。一个美艳的女人，见状扭动腰肢，靠进男人的怀抱里，坐在他的膝盖上。
“这椅子舒服。”大当家搂住女人的腰，将脸庞贴在她的背上，“这风景漂亮。”
“现在都是你的了。”女人笑盈盈的抚摸着男人的耳背，然后指间慢慢滑向他的脖子，最后钩在下巴上。
“不，那胖子从这里摔下去，我不会重蹈覆辙。”男人笑笑，握住那只纤细柔软的手，“大事已成，这龙椅我坐着过过瘾就好。该有的我已得到了，不该有的，就让它灰飞烟灭吧。”
“我就是喜欢你这魄力，”女人笑了起来，将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男人的胸膛上，“我得恭喜你了。”
“说恭喜可就见外了。”大当家摇摇头，伸直左手，指向那窗外，“这片景色，会里的弟兄每人都分得一处。”
“花已绽放，接下来该有的，只剩点缀绿叶了。”男人笑出了声来，他的手臂收回来，顺势便罩在了那女人的胸脯上。
“苏，现在几点了？”男人将脸庞贴在女人的耳边，放轻了声音。
“还有十分钟，就二号了。”女人也笑了，她扶住男人的脑袋，扭过头去。
然后他们便吻在了一起，过了许久才分开。
“好……”男人满意的将身子靠在椅子上，慢慢的做了一组呼吸，“如此，大事已成，”
“这元旦过后，我将名震天下。”
“我可真的为你高兴。”女人的笑容忽的消失了，她依旧这么靠在男人身上，半眯着眼，顺着男人的视线一起望向夜景。
“但可惜，”大当家叹息了一声，“可惜我已没有作绿叶的颜料了。”
“但可惜，”苏也叹息了一声，“可惜你这威震天下的名声，可得归了我了。”
大当家咬着牙，紧紧的盯着窗外……毒已发作，身子整个动惮不得。他只能艰难的抖动嘴唇，每一个声音都在颤抖，断断续续，就像将死者的亡语……
就是。
“方……”男人的脑海里浮现出那道士的马脸，那张脸在笑他，又颤抖着变得模糊起来。男人紧紧拽着拳头，不让自己昏过去，“不愧是使毒的高手……”
“方先生说不想看到你痛死的模样，”苏的脸庞贴着男人的胸膛，她听着心脏跃动的声音渐渐离自己更远。五官慢慢的拧在了一起，“所以我来做这件事。”
“我漏算了……”大当家喘息着，视线变得更加模糊，“我在做事前……清了叛徒……但没想到，该找出来的，竟是忠臣……”
“有多少人……”男人紧紧的搂着女人，那柔软的身子渐渐的镶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。大当家觉得自己简直就要被她融化了。
“会里的，除了……”苏轻声回答，“除了一个蠢货。”
“那么说……魏……”男人的嘴唇翕动，久久说不出话。
“他大概已经死了。”苏将身子往男人怀里更缩了缩。
“但……从没人战胜过……”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了，每喘一口气，都伴随着一阵剧痛。
“那只是人数不够多。”
“苏……”男人深深的，慢慢的吸了一口气。眼前已什么都看不见了，怀里的那躯体的触感也渐渐消失……他始终没能绽放，到头来还只是一笔光秃秃的树枝。
“你可爱过我？”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……但这问题并不是他最想知道的。
谁才是幕后主使？
“爱过。”苏轻轻的回答，从绑在大腿根上的皮带上抽出一柄匕首，捅进了男人的胸膛，“所以杀了你让我痛苦。”
“但我也爱过很多人，所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。”女人推开男人僵硬的臂弯，从他的怀里站起身来，“而且接下来还有一样讨厌的工作要完成……我们的感情就此拜拜吧。”
这绿叶就让我替你点上吧。苏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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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才是幕后主使……大当家已有了答案。
不仅如此，他还有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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